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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8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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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是一條蜿蜒綿長而可怖的路,一路看不到盡頭。

白葭拼命奔跑絲毫不敢停,腳下漆黑道路懸在黑暗中不斷的扭曲擺動,就像之前那條焦黑的蛇。她如走臨危鋼絲,小心翼翼,生怕一個不小心便被甩入不知深底的黑暗。

在經歷過那條怪蛇和李良歧後,白葭對異常事物的接受能力有了不小的提高。此番,她知道自己確實死了,她甚至能記起車禍一瞬身體的輕盈和腦袋的混沌。因此,此刻對她來說,不管眼前未知的前方是什麽,比起接受自己的死亡都顯然更有一線生機。

腳下的路長得無邊無際,她一刻不停的往前卻仿佛在只原地兜轉。就在她覺得心力漸漸交瘁之時,那條肆意扭動的路忽的一個激烈顫抖,直如一條巨龍打了個寒噤,一下把她從背上抖落了下去。

白葭還未反應過來,一口驚呼正噎在喉間,眼前一黑便直直落入了黑暗的深淵。

那黑暗的下落過程好像沒有盡頭,又或者是因為極度的恐懼讓她瞬間失去一切感受,而對時間的概念模糊,那個過程煎熬漫長而令人幾近窒息。

不知過了多久,白葭還是沒有落地。

就在她幾乎覺得自己可能是不上不下的掛在黑暗中的半空時。一聲震碎黑暗的吼聲驟然響起,緊接著一團熊熊烈火憑空出現。火焰中有一只通體殷紅,四肢如柱,毛發卷曲,面目猙獰的三眼異獸,眼若銅鈴,目呲欲裂,徑直朝著白葭咆哮而來。

異獸頃刻便在白葭幾步開外,四周猛然上竄的溫度簡直把人烤焦。只見它體大如象,口如傘蓋大張,牙齒鋒利滲人。白葭直面相對,駭然不已,絕望和無助猛然襲上心間。在大口迎來時,她下意識閉眼張口驚呼。

——李良歧

那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。

林間一個獨行的白衣少年聽得尖利叫聲,嚇了一跳,驚詫的轉眸看過來。

那是個十分清俊的少年,面目皎潔如玉,眉眼清朗,黑發以白緞束起,一身白衫落落出塵,襯得整個人少了幾分煙火氣。

他轉眼間,星眸燦然,發現聲音源頭來自身後的一棵小臂粗細的枝幹上一只白鳥。它不知怎的受了驚,正猛烈閃動撲騰著翅膀。

撲騰翅膀的白鳥在少年視線看去時,停下了動作竟也偏過頭瞧過來。一人一鳥默默對視須臾,少年不忍它可愛至極的模樣,先是輕笑出聲。

“你這鳥兒,難得竟會說人話。”少年走上前,伸出一根纖長的食指,用指腹十分輕柔揉了揉那只白鳥的腦袋,看著它似乎是疑惑的兩只烏溜溜的小眼睛,含笑問道,“李良歧是誰?是你的主人麽?”

白鳥在他指尖動了動脖子,轉過眼睛瞧他,發出咕咕的叫聲,像是回答。

少年覺得白鳥聽懂了,很是欣喜的瞅著它,指著自己,有些期待道,“我叫空青。空青。”

然而,白鳥歪過頭看了他一會,似是不解的咕咕叫了兩聲。

空青微微有些失望,想起什麽,從身上摸出一個紅色的果子。“給,這個紅果是我剛摘的,給你吃。”

白鳥瞅了眼那個紅艷的果子,又歪頭瞧了瞧他,忽的一伸脖子,用尖利的鳥喙啄了一口果子,咂了咂嘴後,又用黑豆小眼打量他。

空青被逗樂了,把紅果放在白鳥爪邊,輕輕點了點它的小腦袋,便欲離開。就在他轉身剎那,白鳥忽然“簌簌”拍打起翅膀,伸著腦袋,叫了起來,“空青,空青。”

剛轉身的空青一楞,回過身來,臉上浮現出愉快的笑容。“我明天還會來的。”

眼見那個白色的身影就要消失在樹林中,白鳥小腦袋左右偏頭看了看,繼而,一雙黑豆小眼再度落向遠去的空青的背影,脖子一動,只聽得撲啦一聲,白鳥展翅向著那個背影消失方向而去。

白鳥在迷宮似的樹海裏丟失了空青的身影,它飛飛停停,卻堅持不懈。此刻白鳥找了一棵看起來最高的樹,棲息在樹頂的枝上。它把頭埋進翅膀裏,用鳥喙梳理了一下自己的羽毛。擡起腦袋,烏漆的豆眼溜溜的四下裏瞧去。

一陣低沈回旋的風刮過,樹海一片簌簌作響,而深處忽的有一道刺目白光一閃而過。白鳥歪頭看去,那光來自樹林邊緣接近山邊斷崖處。它抓著枝幹的爪子動了動,展開翅膀拍打了兩下,騰空直飛而去。

那是一片數丈見方的石崖,崖外是一片深沈近藍黑的無垠汪洋。風從海面帶著強勁的力道,迂回而來攀上斷崖,拂動整片林海發出枝葉相擦的低沈刷刷聲。那只白鳥棲在其中一枝上,被風力幾乎卷走,在樹枝的迎風震顫中,它一雙爪子死死扣住枝幹。

風倏忽而去,白鳥松了松爪子,卻發現利爪嵌入了樹枝,它一個勁的撲騰起翅膀。

“孩子,告訴我,你為何而來?”

一個蒼老沈著的聲音,帶著一種容納天地的渾厚氣勢,在白鳥激烈掙紮時忽然響起。驚得它‘啪’得一下掙斷了樹枝,整個身體在空中打了個旋,兩只豆眼烏漆的呆住。

那是個仙風道骨的青袍老人,鶴發童顏,精神矍鑠。他負手而立,若有所思的看著面前一個黑衣少年。

那個少年很瘦小,然而背脊卻挺得筆直。還未褪完全褪去稚氣的臉上神色冷峻,眼神淩厲而冰冷,就像他手中握著的那把出鞘的劍。

“為了打敗你。”少年手一擡,眼神桀驁,那把劍直直指向老者。“聽說你是藏於這山中的不世高人,我要讓你敗在我手下。”

白鳥另找了一枝落下。忽見眼前白光一閃,那黑衣少年劍指老者。旁邊有個白色的身影微微動了一下。白鳥轉過黑豆小眼,看見空青皺著眉,沈吟了一下,終究沒有上前。

“哦?只是為敗我而來?”聞言,那個青袍老者忽然微微笑了起來,眉目慈祥,眼中卻閃過一絲光亮,“只怕還為了那掩日劍而來吧。”

猝不及防被老者說中心底的想法,少年神色卻絲毫不變,鎮定的大方承認,“不錯。自古好劍配英雄。有何不可。”

“那可否容老朽再問一句。”青袍老者微微含笑看著面前倨傲的少年,溫和的循循問道,“你為何要如此執著打敗老朽,又為何要取那掩日劍?”

想要來到此處斷崖,需穿過樹海迷宮,走過肅殺的嚎啕湖,若非有異於常人的堅定心性,這個黑衣少年絕不可能站在這裏。

那少年冷傲的表情微微一動,眼神忽然沈了下去。“這不關你的事。”

“那讓老朽來猜猜。”青袍老者微微頓了一下,看著眼眸深沈漆黑的少年,緩緩道,“你是想成為天下第一,為死去的父母和那個曾救你的姐姐報仇,不再為人所欺辱,不再被迫做不願做的事,是不是?”

少年不說話,身上陡然散發出一股生冷的氣息,眼神陰郁不耐起來。“廢話這麽多做什麽。難道想拖延時間?”

“是老朽多話了。”青袍老者微微抱歉,繼而像是想起什麽,卻是繼續道,“那我們成敗如何論?若你贏了,自可拿去掩日劍此去下山,但若你輸了……。”

“我不會輸的。”少年皺起眉頭,眼神倨傲。

“凡事都要有個正反結果。老朽說的是如果。”青袍老者耐心說道。

黑衣少年抿了抿唇,冷聲道,“倘若我敗於你,那便是我技不如人。到時聽憑你發落。”

“好。”青袍老者仿佛就等著少年這一句話,他隨即應聲點頭,眼中悄然閃過一絲笑意,“如此甚好。”

“拿出你的武器。”黑衣少年見老者依舊負手而立,巋然不動,忍不住皺眉提醒催促。

“武器在心,不在形。老朽這樣就可以了。”青袍老者抖了抖兩個寬大的袖子。

少年眉目一低,瞳中轉過一絲寒光,舉劍淩空刺去,攻勢淩厲兇猛。

青袍老者見此,依舊面色和藹,微微微含笑。甚至待得少年的劍至鼻尖分寸,臉色也無絲毫變化。只見他兩指並點,輕擊劍身,竟是毫不費力就把那直刺而來的劍尖彈得偏移開去。

那黑衣少年臉色陡然一變,然而他反應極快,手腕一橫,那偏移的劍便橫空削來。然而,那青袍老者身形更快,也不見他如何動作,頃刻消失在原地,少年的劍下登時一個落空。

數十招眨眼即過,少年絲毫沒占得半點優勢,招式此變的愈發狠厲繚亂,而老者依舊面目平靜,只單用一手兩指並起,游刃有餘的輕易化解了那些殺氣騰騰的劍招。

白鳥烏漆的小眼珠在崖內一青一黑糾纏的身影上註視了一會,歪過腦袋,看向一旁安靜的空青。只見他靜靜看著,面善若水,如若出塵,一身白衣被兩人帶起的風拂動。然而,像是察覺到白鳥的目光似的,空青忽然偏過頭來,朝它輕輕一眨眼。

“哢——”靜謐的斷崖上忽的傳來一聲兵刃斷裂的脆響。一柄斷裂的劍刃當空飛來,白鳥被這意外之禍嚇了一跳,驚得差點從樹枝下掉下來。

“我輸了。”黑衣少年低頭看著手中斷掉的劍,壓低了眉,蒼白著臉。語氣中似有不甘卻也無奈,“聽憑你處置。”

青袍老者表情似是意料之中,滿意的點了點頭,緩道,“那從今以後,你就歸於我門下罷。”

黑衣少年聞言一怔,卻是沈默。

空青看著少年眼中依舊不服氣的眼神,想了想,上前一步,輕聲在身後提醒青袍老者。“師父,這少年過分桀驁不馴,很可能是一只養不熟的狼崽,若等到有一天爪子他足夠厲害恐怕便會首先反咬。您……”

老者擡手制止了空青的話,“空青,不可隨意猜度人心。況且他是人,怎可與獸相提並論。”

空青聞言,頓了一下,唇瓣微動還想說什麽,終究抿在了唇齒間,他眉目平展,從容應道,“是。師傅。弟子妄言了。”

青袍老者看向那個不肯擡頭的黑衣少年。“從今天起,你就叫空境吧。”

“不,我有名字,為何要改。”少年眉頭皺起,霍然擡頭,眼神有些不耐煩,“我只是歸於你門下。為何還要讓我改名。”

“既然歸於我門下,成為我的弟子,就應舍去你原來的名字,有個名諱。”老者淡淡道,“況且名字只是個符號稱謂,你還是你。待得你有朝一日能學成下山,無論你用什麽名字。”

少年本想反駁老者話裏矛盾之處,然而聽得後面的話,眼中閃過一抹異色,便不做聲。

“空境,這是你師兄,空青。”老者對少年介紹身後的空青。

空青應聲上前一步,對那面色冷淡的少年微微頷首,和煦一笑。然而,那少年只冷著臉看了空青一眼,並不做理睬。

那白鳥歪著腦袋看著眼前的一幕,發出咕咕的聲音,低頭去梳理自己的羽毛。就在它埋頭的一瞬,一聲如霹靂般的震吼破空響起。白鳥陡然意識到什麽,猛地振開雙翅,想要撲騰飛離那棲息的樹枝。

只見白鳥棲息的樹枝半空忽然出現了一個如盆大的黑洞,裏面傳來一股炙烤般的灼熱。在白鳥察覺到異常,張開翅膀的一瞬,黑洞裏驟然伸出一只張著血盆大口的火焰異獸,那異獸目若銅鈴,面目猙獰,貪吃得急似的一口便把它吞了下去,那個黑洞隨即頃刻消失。

白葭被吞到那巨口中,求生本能讓她拼命叫了起來,“李良歧!李良歧!李良歧!”

葉闌聲看著掌心那只小小紅獸嗆了一聲,從口中吐出了一只白鳥,而那只掙紮著不斷撲騰翅膀小鳥迅速變化成為一個女孩。

那個女孩緊閉著眼睛揮舞雙手一個勁的驚叫。而他所喊的那個名字讓葉闌聲一下變了臉色,他不自禁的上前一步,蹙眉問道,“你認識他?你到底是誰?”

白葭猶自驚懼不已,忽聽到耳邊有人急切發問,楞了一下,眼睛微微睜開一線,但見光亮裏有個一帶著詭異笑臉面具的黑衣男人。

“提燈者?”

白葭從心膽俱裂的驚駭中稍稍平靜下來,腦袋也終於轉了起來。可還不等她說下一句,整個人陡然飄忽起來,白葭在一片暈眩中發現自己的身體竟變得透明。

“呀,怎……回事……”驚呼一半,白葭便散去無影。

“等下——。”葉闌聲猛地上前,急促伸手竟是想要抓住白葭一樣,然而入手的只有虛無。

“這是怎麽回事?”

一旁的胡游看著眼前的一幕,驚詫的低聲道。她看向葉闌聲,只見“黃煌”面色冷然的的看著手中的虛無,漆黑的的眼眸深不見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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